人間佛教散文得獎作品集(三)娑羅花開

NT$180

叢書系列:人間文學
作者:尹慧雯、汪龍雯、林逢平、段以苓、陳卿珍
張耀仁、解昆樺、鄧幸光、廖宣惠、噶瑪丹增
出版日期:2013/12/1
頁數:176
ISBN:978-986-6458-77-4

描述

內容簡介

用佛法、用感動、用真誠結書緣

「文學是生命的詮釋」,在不安定的時代,眾多讀者渴求從文學作品中去尋找佛教的理念,為生命解惑。星雲大師提倡的人間佛教,透過各種方式直接、間接,走進人群、接近人心,喜愛文學的他更透過文字弘法,鼓勵創作,滋養了許多人的心靈。
「閱讀是生活的提升」,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的舉辦,是為提倡現代文學的閱讀與寫作風氣,以及發掘優秀作家及作品。這些撼動人心、感人肺腑,且兼具人生探索與生命感懷的文章,值得推薦和出版。
香海文化多年來以星雲大師對文學的信念為出版經緯,並向外延伸、擴展佛教文學閱讀群眾的深度和廣度,持續出版優質的書籍,以「我在香海閱讀」吸引愛書人成為香海之友。
為了記錄這些動人的文字和作品,香海文化將第一、二、三屆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散文輯為三册出版,透過書籍的出版表達對此活動的支持,以及將此一善美分享更多喜愛文學作品的讀者。

目錄

【推薦序】
寫人間萬事 ◎李瑞騰
一趟美好的閱讀經驗 ◎黃碧端
【目錄】
須彌倒影………………………………………… 尹雯慧
一顆新鮮的老蘋果………………………….. 汪龍雯
如風……………………………………………….. 林逢平
娑羅茶……………………………………………. 段以勤
病中絮語………………………………………… 陳卿珍
母親的夢與魏德聖………………………….. 張耀仁
羅浮‧ 東方…………………………………… 解昆樺
約見石頭………………………………………… 唐 旭
爭氣………………………………………………. 鄧幸光
佛光石……………………………………………. 廖宣惠

作者簡介

尹雯慧 文字工作者
曾參與多齣舞臺劇演出二○一三年,報導文學寫作計畫獲國藝會創作補助作品曾入選林語堂散文獎決選,獲得桃園文藝創作獎,葉紅女性詩獎、馬祖文學獎等

汪龍雯 (筆名 王書緋) 自由翻譯
美國奧瑞崗大學統計碩士,副修哲學。曾任美商德州儀器 PROCESS 工程師 一年、格蘭英語英語教師三年,現從事自由翻譯。

林逢平 (筆名馮平) 美地出版社主編
中興法商學院法律系畢業,現職美地出版社主編。曾獲聯合報文學獎、臺北文學獎、宗教文學獎、林榮三文學獎、作品入選《九十九年散文選》(九歌出版社)。新北巿文學獎

段以勤
南京原形藝術中心職員韓國首爾成均館大學二○○六至二○一○專攻儒學科大學院東洋藝術哲學。曾發表詩歌於香港《今天》雜誌,曾獲第三十六屆時報文學獎書簡優選獎。

陳卿珍( 筆名 郁思) 家庭主婦
新竹師範畢業。中興大學地政系畢業。一九三五年出生於湖北荊門建陽驛鎮。四歲離開家鄉,以軍人眷屬身分過流動生活。住過成都、重慶、南京、廣州。一九四九年由廣州黃埔島乘船到臺灣。二○一○年出版散文集《郁思文集:年輕的聲音,蒼老的容顏》。

張耀仁
世新大學中文系講師、政治大學新聞研究所博士候選人。
世新大學中文系兼任講師,《國語日報》媒體識讀專欄寫作,曾任《聯合報》記者。著有短篇小說集《親愛練習》、散文集《最美的,最美的》等

解昆樺
中興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臺灣師範大學國文所博士,現任教於中興大學中文系。主要研究領域為現代文學、現代詩、小說電影劇本改編。創作曾獲文建會臺灣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林榮三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吳濁流文藝獎、新北市文學獎等。

唐 旭 (筆名 嘎瑪丹增)
自由業寫作者、旅行者、攝影師。著有《越走越遠》、 《在時間後面》、 《分開修行》,與人合著《尋美中國》系列叢書,被譽為行走文學代表作家之一。曾獲冰心散文獎、在場主義散文獎、孫犁散文獎、林語堂散文獎、《 人民文學》觀音杯‧美麗中國徵文獎等。

鄧幸光 (筆名 宇光)
巴西聖保羅《客家親》季刊總編輯,出生於臺灣桃園縣平鎮鄉山仔頂的農村。
省立臺北師範普通科、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畢業。
曾任教小學、中學、女師專;行政院人事行政局及臺北市政府公務員。一九八○年移民巴西後從商,現已退休。曾兩任南美華文作家協會會長,主編華文報章。現任巴西《客家親》季刊總編輯。

廖宣惠
政大中文所博士生、中山中文所碩士畢業,曾任中國醫藥大學講師,現為政大中文所博士生。 作品曾獲道南文學獎、花蓮文學獎、桐花文學獎、瀚邦華人文學獎等。目前正準備國際會議論文發表,希冀未來論文與創作能剛柔並濟地持續精進。

特別推薦

寫人間萬事 ◎李瑞騰
星雲大師喜歡文學,曾不只一次說過,他從文學經典的閱讀中得到許多人生的啟迪,並以之用於弘法利生的志業,因此而有辦文學獎的意念,他以為這是他回饋文學的最佳方式。
如所周知,佛光山人才濟濟,面向社會且特有實踐的行動力,要辦文學獎一點都不困難,但星雲大師一開始就想把文學獎交給一個獨立運作的評議委員會,希望我協助他。我多年來日讀《人間福報》,於星雲大師的文教事業略有所知,甚為感佩,很高興有這個機會追隨他做點有意義的事,為此我上山幾次,當面請益,最終決定以『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為名,有貢獻獎、有創作獎,前者獎勵具累積性成就的資深作家,後者鼓勵創作歷史小說、報導文學和人間佛教散文。
以小說的虛構面對歷史的真實,其中的歷史想像非常重要,大體來說,深入過去的歷史,再現其中的人事物,增加些什麼?減少些什麼?然後重建歷史場景,重組其脈絡,使之合乎小說的構成要件。說真的,要寫好這樣的小說實在不容易,特寫人間萬事別是獎金頗高,評審委員也就高懸標準,以至於前二屆都只給出評審推薦佳作,直到第三屆終於有了第三名。
如果說歷史小說是現代人之面對歷史,報導文學即是面對當代社會現實,但不能虛構,而是用『報導』來表現;由於重要的是來龍去脈,所以有關的文獻資料之剪輯、現場之觀察以及當事人和關係人的訪談等,如何有機組合成可讀且感人的篇章,報導文學家的理性和感性必須有效結合。
至於人間佛教散文,倒不一定非得寫佛事、佛理,主要還在於精神面的相契,寫人間萬事,表現寬容、慈悲與人道諸要旨,當然一定要是好的散文。
順利辦完三屆,承辦的評議委員會獲得充分授權,主辦的公益信託星雲大師教育基金諸執事,為我們做了所有的行政事務;委員建議得獎作品應該要出版,經討論,決定先出版三屆的『人間佛教散文』得獎作品集,各以一篇得獎作品的篇名化成書名,分別是『瞬間明白』、『推開黑夜』、『娑羅花開』,各請一位決審委員作序,略述作品旨趣。我看了典雅的裝幀設計,甚感欣慰,更堅定辦好這個文學獎的決心。

一趟美好的閱讀經驗 ◎黃碧端
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的「人間佛教散文」獎,今年到了第三屆;時間不長,但已逐漸建立起自己的特色。在評審第一屆作品時,讀到的作品,雖已是經初審篩選過的,仍看得出有些作者猶豫於是否必須設計一點出世色彩或勸世情節,來投合一個宗教團體所設的文學獎尺度的痕跡。幾位評審卻在彼此未加任何討論的情況下,很自然地只以作品的質地來給分論斷。好作品當然可能是宗教的也可能不涉宗教,但一個作者如果特別設計出某種寫作元素來投合他想像中的文學獎要求,成為好作品的可能性便受到侷限了。
三年當中我們看到,特意的信仰設計現在幾乎沒有了,貼近宗教情懷本心的抒寫卻自然展現。
以這屆進入得獎名單的十篇作品來說,有些寫面對大自然的感知,(爭氣〉、(須彌倒影〉、(羅浮‧ 東方〉屬之。有些寫最切己的親人之情,如(娑羅茶〉、(如風〉和(母親的夢與魏德聖〉。有些寫物己之間隱微的互動,(約見石頭〉、(佛光石〉、(一顆新鮮的老蘋果〉是這一類。(病中絮語〉則自成一格,在病發病中的種種回顧前瞻之中,勾串了生命的播遷,親友的眷戀,清淡而有餘韻。
(爭氣〉寫赴安地斯印加帝國遺址,巧妙地把景致歷史融接在自己陷入高山症絕境無法呼吸的身體感受之中,成為難得的一則文學質地強烈的高山症身體文獻。(須彌倒影〉描述如何在風雪中,忍受酷寒的不適朝心中的聖山岡仁波齊前進。回顧時刻「記憶也如掀看靈魂的刺青」,文字動人。(羅浮‧ 東方〉作者藉由羅浮宮所收藏古物的聯想,省思西方博物館所保存的東方零散難以整合的歷史,文字在現在與過往的時間中自由穿梭,既抒情又知性。
親情諸篇,(如風〉追憶與父親的關係,反思生命皆然的「悲沈的嘆息」。(母親的夢與魏德聖〉描寫年邁的母親意識進出於真實與夢境間,穿插出作者成長期的性別曖昧和如今的年華虛度,有其巧思,也獨具風格。(娑羅茶〉則從自己與丈夫的愈行愈遠寫起,到重新感知溫情,筆致雅淡,被評審稱許是「宛如細品一盞娑羅茶,無限美好。」
寫物己互動的幾則則更以創意見長。(約見石頭〉回省自身初遇、再遇種種石頭的經驗,歸結於所有的石頭都是沉默的神祇;重臨吳哥窟現場而有石頭幽封了記憶的領悟。(一顆新鮮的老蘋果〉從一顆冰箱裏的陳年蘋果,引發連串「新鮮」與「凋亡」的辯證。(佛光石〉則敘說作者與「拉長石」的緣份,有歷史和隱喻,有現實人事的悲歡,呈現彷彿禪偈的體悟。
這篇序文,借用了一些「同審」好友的精確評語,也重溫了一趟美好的閱讀經驗。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的「人間佛教散文」,已有風格逐漸形成的格局,很是可喜,也期待來年好作品源源而出。

書摘

(試閱1)
如風
春雨細軟,母親的話卻像卵石,一字字擊聲。一把傘,我們同行路旁,車水馬龍的三重埔。雨花飛綴,如水枝點點,天地人間。風隨著意思吹。我聞風的響聲。我聽見了父親的消息。
那句話,我等了十六年。
時光之塵封印的,一陣風揭開了,我顫了一下。十六年,我以為那沉埋海底,不復見天日的消息,如今有了回聲。我的腳步有點遲緩,心頭豁了又鈍了。我問母親,就這樣嗎?十六年,絕望無極的十六年,如傾城之火,帶走絕對之一切的一切,只聞得這些?再沒有了?
母親答是。無悲無喜。
父親三十,母親十八,兔屬。一個當婚,一個待嫁,大伯母認識外婆,把線牽出來,見了面,便締結婚姻。按母親說法,是彼此不嫌棄的湊合。按旁人說法,是如風天殘地缺的配對。大伯母或許說,你自小瘸腳,娶一個某來照顧你。外婆可能說,你幼年弱視,嫁一個尪好依靠。沒有委屈,沒有重重思慮,沒有不安想像,都同意了。走吧!攜手向未知的日子走去。
啪!黑白結婚照,大大小小數十人。新郎新娘坐中央,一個著西裝梳油頭像黑狗兄,一個著白紗滾鬈髮像洋娃娃。老照片是光陰的祕道,真人真事一樁,日後記憶可以選擇,圖像可以修改,終究逃不出人事全非。老照片亦是時間的代言人,宣告現在都是過去。現在以過去式的手勢,剪下一片影子,貼在未來的牆上。我懷疑我已在那影子裡,初具雛形,真正的小人。
是那日為找出生證明,戶政所辦員抱來一疊檔案,如一捆枯黃自廢的草紙,任你自己尋去。一紙結婚證明五月,一紙出生證明九月。我是四個月早產兒?當然不是。吳婦產科立在路口,早已遷址他方,當日他們寫下我的出生的那張紙,六十四開大小,看去實在像一張當票,證明我典給了肉身世界。
世界收去我二十六年,香港吻別米字旗,仰頭見五星獵獵大響。那年那一夜,正是星月無光。城巿的霓虹流光,車陣壅塞的遠燈光,餐廳雅座的美術光,家家戶戶的螢屏光,政黨舞臺的強熾光。散會了,憤慨激昂的助威吶喊歇止了,他從強熾光下走出來。他看去好瘦,像一根長竹竿拖著一根小竹竿。他一篤一篤從溢開的人群中走出來。今天他走得艱難,老毛病又上身了,像鬼纏著不走。其實這鬼不可怕了,狠狠地趕牠走,牠是會走的。他沒想到鬼這麼纏人,心意一懶,就失手了。
他,是我的父親。父親身上終年有股生豬肉味。我們這族以豬營生有三代了,有的養豬,有的殺豬,有的賣豬。就像魚販身上有魚腥味,賣肉的父親也沾附著肉腥味,像剝不掉的透明鱗片。
小時候有幾日,我同他去作生意。坐上他的三輪摩托車,像騎一頭公獅子,我們都抬頭挺胸。為了區別他與二伯的巿場,他租攤位在蘆洲,某個社區廣場一角。天一透亮,我們就到了,更早已有人把半頭豬送來。父親繫上圍裙,左手持刀,下手狠準,豬頭、豬排、豬腳、豬骨、豬內臟,各就定位,等買主來。有的來詢價,摸一摸就走了;有的要五花肉,瘦多肥少,割出一片秤兩;有的要肉絲,改小刀切出一把,五十塊。錢收進抽屜,花花綠綠,實景日子。
我不會招呼人,只是看,或者找個活兒,捉蒼蠅。有肉就有蠅。夏日蠅多,蠅貪生腐,都不付錢來白吃的。我厭蠅,嫌其醜,恨其髒汙,有礙觀瞻。飛蠅汲汲,不屈不撓,揮去又來,只有祭死令。我以塑膠袋作網,捏緊腰肚,開口撐寬,憋氣緩慢接近醜物,罩住,收口入袋。一日一袋二十隻、四十隻,踏死後濺迸漿汁,十足噁心。
中午約一點就收攤了。他點數了錢,收拾剩貨,清洗攤位,就載我回家。午後陽光烈烈,塵囂漫漫,我們又疲倦又快樂,這樣的浮世營活真心真意。回到家,母親已備好菜飯,她會問生意怎樣?我答可以,就上飯桌。父親不吃,他先洗澡。不,先上廁所。他上廁所和阿媽一樣,不上門,總留一條縫。也不開燈。這樣就容易被誤闖。一次闖入,他如廁,見陰毛如叢;又一次,他洗澡,立洗手臺前,盛水沖淋,見他骨峻的背和一大一小的臀股。

(試閱2)
娑羅茶
我說,永泰寺的娑羅花,三十年開一次呢。
你答,是嗎,那一個人一生只能看兩三次吧。
我說,對啊,我們去看吧,現在五月,聽說開放了。下一次開放時,我們也老了,再去看看,記起年輕時,多好。
現在的你,不是個被浪漫打動的人,所以仍猶豫不決。你找藉口,天氣太熱了,不如緩幾天。我擔心,錯過了花期,仍堅持去。現在的你,是標準的城市人,無法欣賞城市外的一切,永泰寺在郊外,距離城市有些遠,七十多公里。你說你不認得路,車也需要修一下,週六約好了老王談事。
我明白,你已不是那個騎腳踏車載我狂奔的少年,也不是為了組樂隊從大學退學的青年,你是個正常的中年男子,不正常的是我。一個仍在寫詩、畫畫、不會去大賣場搶打折商品的婦人,這是不合格的,也是危險的。無論包法利夫人,還是艾芙烈‧ 葉利尼克(Elfriede Jelinek) 的鋼琴教師,或者布努埃爾的白日美人,法斯賓德的維羅妮卡,侯麥的綠光女郎Delphine,都是這類婦人,老大不小了,好高騖遠,心高氣傲,對美好事物有不能自拔的尋求(比如花朵、光影、野餐、溫暖的愛情),她們堅信生活在別處,心也永遠在路上。於是,作家們、導演們都拋棄了她們,嘲笑著,給了她們自我毀滅的結局。蘭波有句詩,叫Dérèglement des sens,便是失常婦人最好的形容,意思是感官錯亂。
自週一到週六,一連提了四次,第五次時,我有些生氣,自認為沒表現出來,但你感受到了。你想了想,勉強答應了。此刻,週六一早,七點鐘,我們窩在各自的床上,彼此睡眠皆差,分床是很好的選擇。
不要勉強,不去就不去吧。反覆這樣幾次,我早已意興闌珊。
出去走走也好。我把老王的事,推到週日吧。
於是,你急急地起床,刷牙洗臉,匆匆吃了片吐司,套了件T恤。你換上一雙皮鞋,證明你的決定。我也打仗一般,迅速整理好,坐在車上,弄好安全帶。八點零六分,我們出發了。
永泰寺是座古寺,始建於魏晉時期,原先叫明練寺。我更喜歡以前的名稱,令人想到秋夜高懸的孤月,灑下一片清輝,亙古不變,月光令枯樹光潔的樹皮產生絲緞般的反光,一隻白鴞,黑瑪瑙似的眼珠,映著古佛前兩盞蓮燈,燭火閃閃,在佛堂老尼的晚誦聲中,張開碩大的翅,往夜空深遠處飛去,一恍惚,擲光如梭,千年移去。
東漢時,天竺有高僧,來中土傳法,缽中帶來娑羅樹苗,手植在洛陽白馬寺,此樹四百年不見長,移到永泰寺後,卻茁壯起來。中原氣候,四季分明,大寒大熱,乾燥多風,本不適宜娑羅生長,誰料此樹,孤單倔強,一口氣活了一千多年,是華中地區唯一的一棵。我早知道這棵樹,總想去看看。
自我們出發,一路上,不講話,車中放著葛莎雀吉的吉祥頌。你停車加油時,裝作不經意,換了李希特(Karl Richter) 演奏的巴哈《B小調彌撒》,並且舒了一口氣,腳踩油門,開車積極許多。管風琴轟鳴著,我看著車窗外。隨著時間流逝,我們喜愛的音樂,不再一樣,你越來越偏好西洋古典,而我越來越不離開佛教梵音。
所謂夫妻,往往是這般,貌合神離,靠著記憶和慣性,一路走下去。控制能力好的,不翻車,能力差的,便一拍兩散,從此陌路,身處世界上離婚手續最快捷的國度,萬事最好只往好處想。
五月天氣,稍微有些熱。小路兩排楊樹,嫩嫩楊樹葉,泛起柔和的松石綠色。

(試閱3)
約見石頭
神蹟早就準備好了。
法國人亨利‧穆奧看見吳哥窟以前,只是一個普通的生物學家。一八六一年,他到柬埔寨採集動物標本,無意間在熱帶叢林中看到了吳哥窟。他當即就被這一建築群落征服,就像我們置身於吳哥遺跡現場,被震懾得目瞪口呆一樣。
吳哥窟在世界文明史上所承載的輝煌過往,顛覆了當時世界的所有經驗,讓先進的現代文明黯然失色。穆奧的看見,只是已知文明被鎮服的開始,在世界重新看見它以前,這個掩藏在熱帶叢林的偉大神跡,一直就在原地,從未移動和改變。
一九三○年,女王宮在法國遠東學院的主持下,採取「原物歸位法」得以部分修復,並以精緻繁複的浮雕工藝驚豔世界。
它不是什麼宮殿,而是供奉印度教濕婆神的寺廟,高棉人叫它班蒂斯蕾,意即「女人的城堡」。這座初建於西元九六七年的寺廟,幾乎被浮雕完全覆蓋,外牆、立柱、門廊、基石、窗楣,所有立面都刻滿了神像、幾何紋飾和動植物圖案,天工巧奪,密密麻麻,如果米開朗基羅,或者羅丹來到這裡,想在其間安插一朵百合,會很困難。而雕刻它們的人,可能只是吳哥時代的普通工匠。
傍晚時分,遊人開始從古廟返回暹粒城的時候,我走近了這座紅砂岩建造的神廟。我被當然地震懾,並滿懷疑懼,它在安靜時刻散發的古代氣息,星象般環繞著我,給人一種難以靠近和進入的幽邃。這些石頭和石頭上的雕像,不是眼睛和耳朵能夠感官的。
我在其間,不只一次地覺得脊骨微涼,好像無處不在的那迦蛇神像,挺著七隻腦袋,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後背。不斷掉過頭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後面推搡我。什麼也沒有,夕陽正在遠方降落,金銀樹亮白挺刮的枝幹直指天穹,斷牆處堆滿傾圮凌亂的石頭,遠處公路上,有汽車揚起的浮塵懸在半空。
現在是旱季,滿地都是鬆軟的紅砂,陽光和紅砂石壘築的女王宮融匯一體,周身發紅,有把人燃燒灼傷的錯覺。原本希望慢慢地看,在《羅摩衍那》和《摩訶婆羅多》史詩故事為背景的浮雕世界,盡可能多的認識幾個恆河的神靈,看懂自以為可以懂得的部分。結果,看到的只是形狀和實相。要看懂那些石頭,聽到什麼和遇見什麼,僅憑塵世經驗包裝的肉身,顯然難以實現。
事實上,我在吳哥窟和通王城看了幾天的石頭,那些神靈和國王的名諱本身就特別拗口,加上翻譯上的中文注音差異,即便你記住了名字,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找到對應他們的座位。這樣說太矯情了,我只簡單地認得幾個漢字,離開漢語環境,就是聾子、瞎子和啞巴,如果不能通過文字和語言去理解吳哥,即使站在那些銘文面前,也必須借助別人的嘴巴。我什麼也沒有看懂,除了淺薄和無知,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間隔我的靠近。
為看女王宮,我離開團隊,自費十五美元僱了一輛TukTuk。
暹粒沒有計程車,使用最廣泛的就是用摩托車驅動的三輪TukTuk。我選擇黃昏來女王宮,要的就是不被催促。此時,TukTuk 停放在旅遊公路等我,司機略懂漢語,個頭矮小,古銅色皮膚,赤著腳,戴一頂藤草毯帽,待人很和氣。
「你要多等我一下,聽懂了嘛,在這裡等我出來?」不管他聽沒聽懂,我一頭扎進了女王宮。
而參觀這座精緻寺廟內部的時間,大概只用了半個時辰,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使勁趕我。
法國人和瑞士人為了修復還原它,可是用了數十年時間。很多時候,我並不像在人前表現的那樣紳士,這種偽裝比事實更陰險,一直在暗害我的心性。想抽菸,確認周邊無人,一屁股坐在護城河的殘垣上抽了起來。
四周都是缺頭少腿的石像和古廟倒塌後留下的石頭。
眼前的護城河積水輕淺,水色暗沉,應該還是當年建造時的樣子,幾朵紫色的睡蓮,孤單地開著。三兩隻蜻蜓在蓮葉間跳舞,偶爾懸停半空,優雅地清洗起自己單薄的影子。
地面上有無數的蟻穴,在靠近殘牆和樹根的地方,洞口堆壘的泥粒山丘樣扎眼,蜘蛛們在草叢裡布滿了捕食蟲蟻的蛛網;有的大樹內部已經空了,自然死亡,新的樹種居然依附腐爛的枝幹,又長成了參天大樹。
種種跡象表明,殺戮與爭鬥,在大地的內部一直不曾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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